北洋时期的内战可不单单是打打杀杀，它打得更是人情世故。北洋军阀的大佬们一边在铁路线附近打得热火朝天，一边在八大胡同和各个公馆里打牌交际，他们的战争从来都没那么泾渭分明。第一次直奉战争就是典型的例子，奉军能入关可是得到了曹锟兄弟的默许，一度还出现了张作霖要撤军，曹锟兄弟哭着喊着要奉军进攻的情景。

北洋军阀所谓的派系其实都是外人为了进行政治区分而贴的标签，北洋军各个派系的成员并不看重。张作霖是奉系军阀的扛把子，但他还是直系巨头曹锟、皖系大将靳云鹏的亲戚。就连北洋军阀中的第一老实人吴佩孚也不是铁杆的直系人物，他一度和卢永祥、王占元、张怀芝、周自齐四个山东老乡组成山东五子组合，一度闹出了组建鲁系的传闻，吴佩孚复出后，张宗昌还一度要跟着山东前辈吴佩孚混生活。因为北洋军头之间的关系特别复杂，他们的争斗也是文斗多余武斗。

第一次直奉战争正式开打，只打了一个星期，但此前军头们拉帮结派的文斗却持续了大半年。直系和奉系的文斗最早由张作霖发起，张作霖和曹锟是亲家，两人地位、资历相当，但直皖战争后吴佩孚天天上头条，整天和总理打电报战，动辄要赶总理下台，让张作霖很不满。按照北洋军人论资排辈的潜规则，吴佩孚真没资格和张作霖平起平坐。曹锟当第三镇的师长时，吴佩孚的地位还没有卢永祥高，只是第三镇第五协的管带。1912年张作霖当上第27师师长时，吴佩孚也只是第三师第六旅的炮兵团长。1916年张作霖当了奉天督军时，吴秀才还是第三师的旅长，直到1918年，吴佩孚才被曹锟授予了第三师代理师长的职位，当时距离第一次直奉战争只有四年时间。

曹锟、张作霖、靳云鹏都是1912年左右的师长，在袁世凯称帝前后都混上了督军，他们三人自认为是一个档次的人物，纷纷结成亲家。张作霖只把吴佩孚当成是亲家的老部下，觉得吴佩孚什么档次，也配和自己叫板。偏偏吴佩孚有些学究脾气，喜欢较真，还以关云长自居。吴佩孚在直皖战争、湖南战场上大杀四方，把老前辈们纷纷打落下马，也觉得胡子出身的张作霖早晚是自己的手下败将，他不敢让张作霖入土，但有心让张作霖走人下野，和张作霖针尖对麦芒。

除了吴佩孚和张作霖不对付，曹锟的兄弟曹锐和曹锳也反对吴佩孚，他们一开始还站在张作霖一遍。曹家兄弟自然认为天下是曹家的，认为吴佩孚不过是曹锟的部下，要吴佩孚听命于自己，和吴佩孚矛盾很深，反而和张作霖家族有密切往来。曹锳是曹锟手下的旅长，直皖战争后成了第26师师长，是直系领兵大将，他和张学良的关系不错。曹锐是曹锟的三弟，他是河北省长，还一度把亲儿子曹少珊过继给曹锟。曹锟虽然又有了两个儿子，但曹少珊的智商明显高于两个弟弟，曹锐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哥哥的基业。曹家兄弟都要通过各种手段继承哥哥的势力，和吴佩孚势同水火。问题是曹锟的兵权给了吴佩孚，这对兄弟就看中了亲家张作霖的势力，把张作霖的奉军当外援，要借兵从吴佩孚手中夺权。

吴佩孚的主力被派到南方作战时，张作霖的奉军开到了河北境内，准备直接打进洛阳，对付后方空虚的吴佩孚。张作霖因此制定了多路包围洛阳的作战计划，按计划河南的军头赵倜、赵杰两兄弟要亲自下场，和奉军一起对付吴佩孚;张作霖的另一个亲家张勋要召集旧部在安徽闹事，皖系的田中玉从山东出兵，段祺瑞的学生陈树藩要拖住直系在陕西的部队。这个作战计划曹家兄弟知不知道不好说，但他们显然认为张作霖不会对付自己。奉军开进河北时，曹家还和张家为订婚的事忙个不停。曹锟也没紧急调动直军护驾，反而要和张作霖谈判，要张作霖撤回军队，他自己出面“教育”吴佩孚。张作霖刚答应这一条件，曹锐等人又反悔了，曹锐生怕吴佩孚带兵教训自己，又跑到沈阳，要求亲家派兵继续进驻直隶。

奉军反复调动，反复备战，胃口也越来越大，单单免职吴佩孚已经远远满足不了张作霖的胃口了。但曹锟等人还是觉得战争一时半会打不起来，曹锐、曹锳都对奉军南下抱不抵抗态度，曹锟也下令津浦路沿线直军不得抵抗奉军，直军的所有营房和德州工厂也交给奉军，没有要和奉系开战的意思。曹锟集团内部的争权夺利让奉军顺利入关，夺取了河北和山东德州等地，势力大增。随着奉军在关内越来越多，张作霖也不能仅仅为自己和亲家考虑，他的部下开始要越来越多的地盘，奉系和直系两大军阀集团有了根本的冲突。

曹锟让出了不少地盘，奉军却还在继续前进，似乎要吞下直系的全部利益，整个直系都愤怒了。曹锟也压制不住部下的怒火，不得不在当年4月11日免去了两个弟弟的职务，将全部兵权交给了吴佩孚，要吴佩孚代表整个直系的利益而战，第一次直奉战争就在复杂的人情事故中开打了……